沉默的证人

百货公司的玻璃门转个不停，吞进吐出各色人等。那柜台后站着个瘦长脸的姑娘，约莫二十出头，眼睛却像是五十岁的，浑浊而疲惫。她每日的工作，不过是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货物从架子上取下，又放回去，偶尔扫一扫地上的灰尘。

人们从她面前走过，很少抬眼。即使要问价钱，也多是盯着货架发问，仿佛她只是一台会发声的机器。她的声音很轻，常常被店里的音乐盖过，问的人便显出不耐烦的神色，她便再说一遍，声音依然那么轻。

午休时分，她坐在员工通道的台阶上，从布包里掏出个铝制饭盒。饭盒里的菜色日复一日地单调，她却吃得很仔细，连一粒米饭也不曾剩下。台阶正对着后巷，常有流浪猫狗逡巡，她偶尔掰一小块馒头扔过去，那些畜生便一哄而上，转瞬间又作鸟兽散。

下午的顾客比上午多些。有个穿貂皮的女人在香水柜台前驻足了许久，试了七八种香味，最后什么都没买。瘦长脸姑娘用酒精棉擦拭那些试用品时，貂皮女人正对着手机抱怨："现在的服务态度真是差劲。"

六点整，下班铃响了。姑娘换下制服，叠好放进更衣室的铁柜里。走出百货公司时，天已经黑了。街灯下，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一根快要折断的苇杆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
她租住的阁楼在城东的老旧小区里，楼梯间的灯坏了许久。她摸索着上楼，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格外清脆。屋里冷得像冰窖，她裹了件褪色的棉袄，开始煮一碗清水挂面。

窗外的霓虹灯明明灭灭，映在她木然的脸上。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，而她已经准备睡了，因为明天还要早起，去那个永远明亮的百货公司，继续做一面会呼吸的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