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守夜人

老张的修车铺亮着灯。

午夜的长春路上,只有这家铺子还醒着。卷帘门拉到齐腰高,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,像一块发亮的黄油嵌在混凝土里。三辆待修的自行车歪在墙角,车把上挂着病历袋和菜篮子。

他总在深夜修车。白天的修理铺是另一个世界——急着送孩子上学的母亲,赶着打卡的上班族,每个人都把自行车往他跟前一推,说"师傅快些"。现在好了,夜深人静,他能慢慢拧紧每一颗螺丝,给生锈的链条上油。这让他想起三十年前在农机站当学徒的日子。

隔壁五金店的老李说他是傻子。确实,现在谁还修自行车呢?满大街都是共享单车,年轻人连自行车链条掉了都懒得弯腰。但总有人来——巷口卖煎饼的老王,送完孙子上学就来修他那辆二十八寸的永久;对面小区的刘老师,每周都来给她的女式车调刹车。

上个月城管来拆违建,老张的铺子也在名单上。那天来了十几个街坊,刘老师甚至拿出了教师证。后来铺子保住了,但要求把工具箱收进屋里。现在他修车时,扳手和钳子就摆在人行道上,像随时准备撤退的士兵。

凌晨两点,他蹲在马路牙子上吃泡面。远处有代驾骑着折叠车经过,车灯在沥青路面上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线。老张数了数抽屉里的零钱,够给老伴买那件看了好几次的羊毛衫了。

路灯下,一个生锈的扳手静静躺在工具箱里,手柄上的磨损痕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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