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夜路

夜归人走路，向来是极平常的事。我也曾走过几回，大抵是看完戏，抑或是贪杯忘了时辰，便只得独自踽踽行于暗处。

路灯昏黄，照出人影来，先是极长，继而短缩，行至灯下，竟缩作一团，贴在脚底。走过灯下，那人影又忽地伸长，仿佛要攫住什么似的。我每每觉得奇怪，这影子究竟是我不是？若是，何以如此变幻不定；若不是，又何以随我而行？

偶有野猫窜过，其眼在暗中发亮，如两粒鬼火，倏忽便不见了。有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，沙沙地响，回头看时，却什么也没有。大抵是枯叶被风推着走，抑或是自己的脚步声在空巷中回应罢。

夜风掠过脖颈，凉飕飕的，使人不由得加快脚步。偏是这时候，鞋底仿佛粘了胶，越是急，走得越慢。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，断断续续，倒像是给夜行人报时一般。

走过一条小巷，忽见前面立着一个黑影，一动不动。我心头一紧，硬着头皮走近，才发现不过是根电线杆子。不由暗笑自己胆小，然而转念一想，若是人人都胆大，巡夜的差事岂不早该废了？

夜愈深，行人愈少。偶有醉汉蹒跚而过，口中咿咿呀呀地唱着不成调的曲子，倒也显得热闹些。待到家中，推门而入，灯光骤亮，方觉方才的种种恐惧，不过是黑夜与人开的玩笑罢了。

人谓怕鬼，我却疑心，鬼未必有，怕的倒是自己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