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城理发店

老刘的理发店开在城东菜市场拐角,不过两把转椅,一面斑驳的镜子。招牌上"理发"二字已褪了色,倒像块陈年的膏药,勉强贴在门楣上。

每月初七,我总去那里剃头。老刘见人进门,照例要放下茶缸,从兜里摸出半截粉笔,在墙上"正"字添一笔。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垢,却能把推子使得极灵活,刀刃贴着后颈游走时,竟有些发痒的痛快。

店里的常客多是些老人。他们排坐在长凳上,也不着急,只管把瓜子嗑得脆响。有时老刘剃到一半,忽然停手,与客人争论昨日的牌局,推子便在半空悬着。这时节,发茬簌簌地落进衣领,倒像钻进一窝蚂蚁。

前日我去时,发现隔壁新开了家"时尚造型"。玻璃门擦得锃亮,里头的小伙子穿着黑围裙,头发染得像个金毛猢狲。老刘的店里却冷清,他正对着镜子给自己刮胡子,颧骨上粘着团肥皂沫。

"都去那边啦?"我指指隔壁。老刘的剃刀在皮带上蹭了两下,笑道:"年轻人么,总要新鲜些。"话音未落,金毛猢狲推门进来借推子油,老刘忙从铁盒里挖出一勺递过去。

刮完脸,他照例不收零钱。我走出门时,听见他在后头哼着小调。曲调支离破碎的,混着推子的嗡嗡声,竟把隔壁音响里的流行乐压下去几分。菜市场的鱼腥味飘过来,和着头发茬的气味,在阳光下慢慢发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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