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失的黄昏

天色渐暗的时候，李老头总爱搬一把竹椅坐在弄堂口。竹椅吱呀作响，他枯瘦的手搭在膝盖上，眼睛半眯着，像是在看什么，又像是什么都没看。

弄堂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。从前是昏黄的白炽灯，现在换成了刺眼的LED。灯光照在李老头皱褶纵横的脸上，那些沟壑里便填满了阴影。他记得二十年前，弄堂里的孩子们会在这个时辰疯跑，鞋底拍打着青石板，声音能传到巷子尽头。卖糖葫芦的吆喝声，磨剪子戗菜刀的铜锣声，还有不知谁家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评弹，都混在初起的晚风里。

如今这些声音都消失了。石板路铺上了水泥，孩子们躲在楼上看动画片。弄堂口新开了家便利店，二十四小时的白光从玻璃门里泻出来，照得半条巷子亮如白昼。偶尔有外卖电动车呼啸而过，留下一串刺耳的喇叭声。

李老头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竹椅上。他的身影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瘦小，像一张被雨水泡皱的旧报纸。有时店员会给他一瓶矿泉水，他接过来，却不喝，只是摆在脚边。

前天夜里下了一场雨。第二天人们发现竹椅空荡荡的，李老头再没出现过。便利店的白光依旧亮着，照在那把发霉的竹椅上，椅脚边还有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。

弄堂里的灯依旧按时亮起，只是少了一个看灯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