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十字路口

十字路口向来是热闹的。东边卖油条的陈老头天不亮就支起锅灶,北面修自行车的张师傅八点准时开张,西侧文具店的小丫头总在午后趴在玻璃柜上打盹,南头那家药店的白大褂们则终日穿梭在货架之间。

红绿灯机械地变换着颜色。穿校服的学生们像潮水般涌过斑马线,挎着菜篮的主妇在路边挑拣着当季的枇杷,外卖骑手的电动车在车流中划出危险的弧线。偶尔有汽车不耐烦地鸣笛,声音很快被鼎沸的人声吞没。

老邮筒还立在东南角,绿漆剥落了大半。如今往它肚子里塞信的人少了,倒是常有醉汉对着它呕吐。环卫工老李每天清晨都会来擦拭邮筒,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一个老友。他总说邮筒是"有灵性的物件",说这话时眼睛望着马路对面——那里曾经是邮局,现在挂着连锁药房的招牌。

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十月准时出现。摊主是个哑巴,顾客比划着要几两,他就点头摇头。滚烫的栗子在铁锅里沙沙作响,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黝黑的脸。小学生把剥开的栗子壳扔进下水道,金属井盖上积了层亮晶晶的糖渍。

交通协管员老王已经记不清自己挥过多少次小旗。他熟悉每个闯红灯的常客:穿高跟鞋的售楼小姐、边骑车边看手机的大学生、总赶在最后一秒冲刺的送报员。有次暴雨,他看见一只瘸腿的流浪狗在红灯前停下,湿漉漉的毛贴在骨头上,像团破败的棉絮。

便利店的冰柜在夏天总是结着厚厚的霜。店员小周每隔两小时就要除一次霜,不然冰啤酒就拿不出来了。她注意到买冰镇饮料的客人眼神总是急切的,而选择常温饮料的人动作要迟缓许多。收银台边的关东煮咕嘟咕嘟冒着泡,萝卜块在汤里慢慢变得透明。

深秋的清晨,落叶会粘在尚未干透的斑马线上。最早一批通勤者的鞋底碾过这些潮湿的图案,发出细微的破裂声。路灯熄灭的瞬间,整条街道突然清晰地浮现出来——卖豆浆的推车轮子缺了油,咯吱咯吱地响了一整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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