熄灯之后
夜已深了,我关了灯,躺在床上。窗外透进来的是邻家的灯光,黄黄的,像隔年的蜂蜡。
这城市里,人们睡得晚。我闭了眼,却分明听见楼上拖鞋踢踏的声音,还有马桶抽水的轰响。水管子里的水奔流着,穿过墙壁,钻进我的耳朵。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哭了起来,起初只是嘤嘤地,后来竟放开了嗓子,在静夜里格外刺耳。
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,天黑透后,全村便真的黑了。偶尔有手电筒的光晃过,也是极快就隐没在黑暗里。那时没有这些杂音,只有虫鸣,或是远处一两声狗吠。人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倒也简单。
如今这城里,电灯发明之后,人们的黑夜便缩短了许多。我在黑暗中睁着眼,看见对面楼里还有几户亮着灯。一个影子在窗前晃来晃去,不知在忙些什么。更远处,高架桥上的车灯依然川流不息,红的和白的,连成两条永不断绝的线。
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说笑声,几个年轻人刚从夜店回来似的,嗓门大得惊人。他们谈论着方才的酒和舞,还有某个人的丑态。笑够了,又各自散去,楼道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关门声。
夜更深了。空调外机嗡嗡地响着,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喘息。我翻身,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隔壁的电视还在播放着,隔着墙,只能听见零碎的对话和突如其来的笑声。
我忽然记起,小时候在乡下睡不着,母亲便会用手轻轻拍我的背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。那手掌的温度,隔着单衣传到背上,竟比任何安眠药都有效。
此刻,在这城市的不眠夜里,我蜷缩在黑暗中,等待着睡意如潮水般涌来。而窗外,霓虹灯依然闪烁,便利店依然亮如白昼,出租车依然在街头游弋,寻找着最后的客人。
黑夜早已不是从前的黑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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