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屋的咳嗽声

老屋是会咳嗽的。每当北风刮过瓦缝，那"呜呜"的声响便从房梁上滚下来，在堂前转个圈，钻进灶披间的柴堆里。三婆说这是屋老了，和人一样会害病。

我记事起，西厢房的木楼梯就患着哮喘。第三级台阶的榫卯松动，踩上去便发出"咯吱"一声闷响，像被掐住脖子的老猫。雨天时水珠顺着瓦当滴在接水的搪瓷盆里，"叮——咚——"，竟和隔壁张老师家的座钟一个节奏。

最惊人的是谷雨前后的夜晚。房梁上的蛀虫开始啃食木头，"咔嗒咔嗒"，分明是副老牙口在嚼炒黄豆。有次我从阁楼摸出半截虫蛀的椽子，断面布满迷宫般的孔道，像是谁用绣花针给木头刺了青。

去年翻修时，工人们掀开腐坏的椽皮，惊起一窝白蚁。它们慌乱逃窜的样子，让我想起巷口晒太阳的老李头，看见儿女们回来时抖索的手。现在新房梁是钢结构的，再不会咳嗽打颤，只是每逢阴雨天，我总疑心听见屋顶有细碎的声响，像老人睡梦中含糊的呓语。

三婆说得对，屋子跟人一样，老了就有动静。新房子安静得像张相片，反倒叫人心里空落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