柜台后

药店的老周，向来是极安静的。他有着一副黄而微黑的面皮，嘴唇上蓄着几根稀疏的胡须，眼睛却异常明亮，像是两颗黑豆被按在了皱巴巴的油纸上。

老周的药店开在街角，不大不小，正够他一人忙活。他卖药也极有分寸，从不向人多推销什么，只是听着症状，然后排出一排药盒来，指点着说明书上的小字。倘有人问起哪种好些，他便眯起眼，用指节叩着玻璃柜台道："贵的自然好些，但便宜的也吃不死人。"

这日偏生来了个烫发的女人，脸上涂着极白的粉，说起话来像是碎石子掉在铁皮上。她嚷着头疼，要最贵的药。老周排出一盒，她却嫌贵，又要看别的。如此三番五次，老周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，像两盏油尽的灯。

"这药吃下去，头还疼不疼不知道，钱包是一定会疼的。"老周忽道，声音不大不小。

女人怔了怔，嘴里迸出几个不干净的词来，悻悻地走了。老周也不恼，只把排出的药一盒盒收回，动作极慢，像是怕惊动了什么。

门外，阳光照在水泥地上，白得刺眼。偶有行人走过，影子投进店里，又很快溜走。老周望着那些影子，黑眼睛里浮出一点笑意，但转眼又沉下去了。

药店的钟敲了十二下，该吃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