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角的老鞋匠
张大爷的修鞋摊摆在邮局转角处,灰扑扑的帆布篷支棱着,像片营养不良的蘑菇。篷布下头常年挂着个铁皮饼干盒,里头装着大大小小的鞋钉,天气好的时候能听见它们互相碰撞的脆响。
三合板钉成的工具箱已经泛了黄,边沿磨得发亮。最上层整整齐齐码着几把剪刀,刀刃处都裹着胶布。第二层抽屉拉开时总卡住,得用膝盖顶一下才能出来,里头藏着各色皮料边角,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。老主顾们都知道,那格抽屉最里头还收着几块上好的小牛皮,是留着给孕妇改软鞋底用的。
每天清晨,张大爷都要把补鞋用的黄蜡在酒精灯上烤软。那簇蓝色火苗跳动时,会在他浑浊的眼珠里映出两粒光点。他补鞋不爱用现成的胶水,总说那东西"像城里人的交情,看着结实,经不得热也经不得冷"。有次给王老师补皮鞋,他用烧红的铁片把蜡烫进裂缝,等凉透了再用砂纸打磨,那痕迹竟比原鞋底的纹路还自然些。
修车铺的李胖子常来闲坐,带一保温杯的浓茶。张大爷修鞋时,他就蹲在马路牙子上看,时不时递两颗花生过去。有回看见张大爷给高跟鞋换跟,那鞋跟裂得蹊跷,他捏着鞋帮转了转,突然笑起来:"这姑娘怕是怀着身子呢,脚肿了还硬穿窄鞋。"后来那姑娘来取鞋时,鞋跟里果然多垫了层软木。
上个月城管来过一趟,说帆布篷违规要拆。第二天张大爷没出摊,邮局门口倒多了几个穿睡衣转悠的老太太。第三天帆布篷又支起来了,只是顶上多了块印着"便民服务点"的红布条,在风里一飘一飘的,像面没精打采的旗。
前天下雨,我路过时看见张大爷在篷布底下打盹。工具箱上摆着半碗凉掉的豆腐脑,塑料勺插在里头,勺柄上还沾着点辣椒油。雨水顺着帆布褶子往下淌,在他脚边积成个小水洼,倒映着工具箱上褪色的"上海"两个字,一晃一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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