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味
老城区的巷口新开了一家"面馆",白底红字的招牌,颇有些年岁。开业那天,老板在门前支了张桌子,上面摆着几碟小菜,无非是些酱萝卜、腌黄瓜之类,倒也排出了九文大钱似的气派。
面馆的老板姓陈,五十出头,瘦长脸,总是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。他站在门口迎客,看见来人便笑,眼睛眯成两道缝,皱纹里泛着油光。他自称是祖传的手艺,从爷爷那辈就开始做面,说是"",其实不过是些粗面拌酱,加几片青菜,撒一撮葱花罢了。
起初几日,倒也热闹。左邻右舍都来尝鲜,陈老板忙前忙后,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。他总说:"慢用,慢用。"声音拖得老长,像是面条下锅前的那一声吆喝。可不到半月,生意便淡了。人们路过时,偶尔往里张望,却极少有人踏进去。只有几个老人,还常去坐坐,要一碗最便宜的素面,磨蹭上半日。
我有时也去。陈老板见了我,照例笑着点头,并不多话。他的面确实无甚特别,只是面条筋道些,汤头浓些。但在这物价飞涨的年头,一碗面卖十五元,许多人宁可去买六块钱的方便面。
有一天,我见他蹲在门口择菜,动作迟缓,像是关节生了锈。见我来了,他忽然说:"现在的人,舌头都让味精惯坏了。"我没应声,他也不再言语,继续低头择那些发黄的菜叶。
入秋后,面馆关门了。经过时,我看见招牌还在,只是蒙了层灰。透过玻璃门,能瞧见里面几张桌椅歪歪斜斜地堆着,像是被人匆匆丢弃的骨头。
后来听说陈老板去了城郊的一家食品厂,专门负责调汤料。厂里管吃管住,工资比开面馆时还高些。只是那厂子生产的,正是他口中"惯坏舌头"的方便面。
巷口很快又开了一家奶茶店,霓虹招牌亮得晃眼,排队的人总是挤到马路上去。年轻人捧着色彩艳丽的塑料杯进进出出,没有人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一家面馆。
偶尔夜深人静时,我还能想起那碗面的味道——其实也说不上多好,只是那热汤下肚的踏实,是任何花哨饮品都给不了的。但这样的念头,也不过是深夜里转瞬即逝的饥饿感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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